我的摯友蕾絲莉

吳紀珍

蕾絲莉是英國血統的後裔，父親是火箭工程師，母親是教師。我們倆自1999年認識至今將近20個年頭，早期她任職共和黨州長 比爾歐文的國際貿易執行官員，講得一口「京片子」的國語。 1987年修完碩士學位的她經由教會自願被指派到中國湖北省武漢市的鄉間教英文， 兩年後蘇聯瓦解，柏林圍牆倒下，中國北京天安門面臨「六四民運」，蕾絲莉的父母親緊急飛到北京與女兒下榻在當地旅館等待飛機回國。回國後，蕾絲莉在加州波音航空公司任職，之後輾轉回到丹佛然後進入政界服務。

2003年我從事業退出，蕾絲莉與我一直保持著私人友誼，她是那一種溫文儒雅，修養極好的女士，每年總不忘親手製作生日小禮物給我，順便ㄧ起用餐，天南地北的聊近況，礙於工作，一年見面個兩三次，平時在網路上書信往來，20年下來也看著雙方在人生高低起伏上的變化，最困難的莫過於2008年次貸的經融危機，共和黨下台，民主黨上台，蕾絲莉因此失去了她的職位，開始在大學兼職兩晚任教，43歲單身的她，一直以事業為中心，頓失方向，而我投資房地產更是措手不及，眼看著自己的財政也隨著經融巨浪浮載浮沉。當時47歲的我和43歲的她瞭解到兩人的事業高峰已結束，正面臨著下坡路，就怕一路滑到底，永無翻身之地。

「屋漏偏逢連夜雨」，蕾絲莉右腦耳下長了一顆一公分半腦瘤，漸而影響了右耳的聽力，單身與老年父母同住，照顧父母起居的同時，憑著毅力每天到健身房游泳兩小時舒解壓力，參加腦瘤病患互助會，三個月內掉了35磅。面對面談話時，我們倆從沒感受到生活帶來的壓力衝擊，往往是採取冷幽默一笑置之，特別是手術前幾個禮拜，她把遺囑都準備好了，我靜靜地聽著蕾絲莉斯條慢理地講述，慢慢地回答她：「天地悠悠，知音難逢，君子之交淡如水，與汝一旦永別，世間恐無莫逆之交再現。」

萬幸的是手術很成功，蕾絲莉說：「現在才真正瞭解，沒有了事業不是人生中天崩地裂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自己還能在有生之年陪伴父母，或許上帝的安排，眼看80幾歲的母親已坐上輪椅患上初期老年痴呆症，父親也開始用輔助架步行，我能和老邁的雙親朝夕共處是多麼恩寵的機會。」在書信魚雁往返，字裡行間都是蕾絲莉對父母貼心的照料與親情的寄托，有時我感覺到父母對這小女兒的關心更勝於蕾絲莉身為女兒對父母的不捨。她的父親總細心叮嚀說著：「蕾絲莉，妳的退休金存款還是存得不夠啊！」，「蕾絲莉，我希望有一天妳能交往到一位好男士相相互照顧。終老一生。」

三年前，一位年長12歲的全職文學系教授開始與蕾絲莉交往，60歲初頭的「湯米」文質彬彬，蕾絲莉告訴我雖不是情投意合，但是湯米是一位正人君子，善良體貼。於是我這麼回答：「年輕時的激情如浪花，時起時落；老年之後淡雅的相伴才是湖中無風的寧靜。或許妳錯過了永不回頭的激情，但能在老年有位相惜相隨的伴侶也是非常幸運的。我們都知道，世間沒有長生不朽的狀態，感情也好，親情也好，來時歡喜相處，去後感性回憶。」

每次一想到摯友蕾絲莉，總有一縷輕煙般的掛念，這是一個多麼特別與珍貴的友誼，有時她講一點京片子的中文，面對淡棕秀髮白人臉孔的我不自覺用英文滔滔不絕，兩人在中英語言中交錯表達與溝通，友誼有增無減。曾經以為一道腦瘤手術將讓蕾絲莉消逝人間，任隨那一種望天無奈與無助的沉默在夜晚吞噬著我的長嘆，失去一位摯友，甚至一位知音是人生中多麼沉痛的經歷！寫到這兒，我要再捎上一封短信問候蕾絲莉，即使是支字片語，那種來鴻的喜樂是難以言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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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李白
楊花落盡子規啼
聞道龍標過王溪
我寄愁心與明月
隨風直到夜郎西